专访中国女足主教练香港籍候选人陈婉婷想带队征战世界杯

中国女足主教练花落谁家仍待揭晓，来自香港特区年仅33岁的女子教练陈婉婷呼声颇高。近日，陈婉婷接受了南都、N视频记者的专访。

陈婉婷1988年出生于香港，在足球圈已创造多项历史：香港联赛历史上第一位女性主教练、亚洲足坛顶级联赛中首位执教男子球队的女性主教练、世界上首位带领男子职业球队取得联赛冠军的女主帅。

2019年4月，受中国足协副主席孙雯之邀，她来到内地成为中国国家女子少年足球队（U16）女足助理教练，并在7月正式成为主教练，带领球队夺得同年度女足亚少赛季军。对于在内地任教的经历，陈婉婷认为，内地足球拥有完整的集训体系，令“学院派”出身的她能将所学付诸实践。她还告诉南都记者，希望在10年内能带队征战世界杯。

此次竞聘中国女足主教练，在足球圈内被称为“牛丸”的她向南都记者坦言，感谢中国足协给予的面试机会，“我是抱着学习的心态，好好准备面试工作，尊重此次面试机会和面试中的每一位评审”。在她看来，这是一份伟大的工作。目前，她正带领海南琼中女子足球队，在山东全力冲刺2021中国足协女子乙级联赛。

陈婉婷（右）。

【专访陈婉婷】

南都：你参加中国女足主教练选拔面试的消息一传出，内地和香港的球迷们都表示强烈支持。竞聘经历了哪些环节？

陈婉婷：当初看到中国足协招聘女足主教练的消息，我也没想太多，抱着平常心就想去争取一下。开始我以为自己不符合面试资格，没想到中国足协愿意给我一个机会邀请我去面试。其实中国女足主教练这个职位对我来说有些遥远。因为在我的心目中，这份工作太伟大了。坦白说，就我目前的能力而言，我离这个职位还是有一定距离。

至于竞聘，中国足协也有自己面试的要求，他们会清楚地列出应聘者需要准备的事项，比如作为一名教练你的教学哲学和理念是什么，作为国家队主教练，你面对不同对手的准备工作是什么。

我想要感谢中国足协给予我面试的机会，我是抱着学习的心态，好好准备面试工作，尊重此次面试机会和面试中的每一位评审。我的主要目标是享受面试的过程和获取面试的经验。面试的经验也是很难得的，尤其是面试一个这么高级别的职位。既然我人也在内地，为什么不去尝试一下呢？

南都：你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要做职业球队教练的想法？这个目标是如何实现的？

陈婉婷：中学一年级的时候纯粹觉得贝克汉姆很帅，所以开始看足球比赛，越看越觉得足球有趣。中学三年级的暑假开始上足球班踢球，一直到大学都是把足球当做自己的一项兴趣。2013年我大学毕业后，听闻香港天水围飞马足球会的主教练想找人帮忙处理数据分析和球队文件，当时我对职业足球相当陌生，但直觉告诉我，这个工作会很有趣，于是我报名去应聘，透过这个偶然的机会进入了职业足球圈。

来到职业足球圈，我像一只“井底之蛙”到了花花世界，发现足球已经不局限于我在电视机上看到的场景，才知道原来足球训练是可以如此专业。之后有一个机会，我被亚洲足球协会未来计划项目选中，到北京跟着亚洲足球协会上教练培训班、考教练资格证。在职业球队里摸索了两到三年的时间，同时在教练培训班自我增值，我开始有了踏踏实实地走足球职业道路的想法。当时我正在从一名数据分析师转型为球队助教，我一直在想自己是否能走得更远。于是我给自己定下了一个目标——要在职业球队当教练。

但在那时，这还只是一个遥远的目标，毕竟作为一名女性教练，带领男子足球职业队还是有一定的困难。当时身边没有人想过会有女性成为男子足球职业队的教练，我自己也觉得这不是一个能轻易达成的目标。但我认为，自己还是要有梦想，要沿着一个目标向前走，遇到机会就要积极争取。如果能走到最后，就算没能成功我也不后悔。我继续在职业球队里摸爬滚打，辗转到不同的球队里工作，最后去了香港东方龙狮队。不久后，当时东方龙狮队的主教练杨正光加盟中甲球队梅州五华队担任助教和翻译，主教练职位空缺，于是球队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正式成为主教练。

南都：2016年你成为全球首位带领男子职业足球队夺得顶级联赛冠军的女主帅，并获吉尼斯世界纪录确认。你还曾获得亚洲足球协会“年度最佳女足教练”等称号。

陈婉婷：我是用平常心去看待所有的名誉和头衔。从我成为男子足球职业球队的主教练以来，许多媒体把他们的目光投放在我身上，对我造成了一定压力。作为职业球队的教练，必须要学会去面对赞誉和批评，一直以来我都尽量以平常心去看待他人的评价。

我庆幸一路走来遇到的很多伯乐给了我机会，而我也牢牢把握住机会，甚至拿到了一些奖项，但我从来都不认为这些奖项是我一个人得到的。每一个教练的成就在于球队的成绩，球队的成绩依靠全队的努力，每一个岗位上的人都很重要。我很感激沿途每一位用心帮助过我的人。

我也很庆幸这些名誉和头衔，令我的故事更容易感染到他人。起初我并没有意识到，后来我在不同场合见到一些年轻的球员，尤其是女子足球队的球员，才发现他们把我当作偶像。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我也可以是一个偶像，原来我在他们心中是一个榜样。我突然明白，虽然名誉对我是一种外在的负担，但它背后展示的是我的故事和价值观念。原来我的正面想法可以鼓励别人追梦，不受制于框架朝着自己的目标去奋进。就像其实也没有任何一条规定说明女性不可以带男子足球职业队一样，我们不需要因为所谓世俗的眼光去改变自己的想法。

南都：你还执教过中国国家女子少年足球队。

陈婉婷：对我而言，到内地任教始终是一个全新的体验。我和中国足协副主席孙雯是2015年在马来西亚举办的亚洲足球联合会A级教练培训班的同学，同窗关系令我很信任她。当她向我发出担任中国国家女子少年足球队助理教练的邀请时，我很放心地去接受了这个新挑战。

一方面，我和孙雯聊天的时候，能感受到她想改变中国女足青训现状的极大热情。这份热情转变成动力，促使我很想和她一起去实践这个理想。另一方面，当时我在香港已经度过了八九个赛季，工作上已经没有新鲜感。每一年要过的生活、要面对的比赛，大致上都是同样的。如果我继续留在香港，接下来的工作只不过是一个循环。趁着自己还年轻，我很想离开舒适圈，去看看香港以外的世界。毕竟香港足球只是一个比较小的圈子，发展不够，我很想去一些发展水平更高的地方，见识不同地方的足球。这也是我离开香港的一个原因。

人向高处看，当然是希望工作越做越好，但这需要一个过程。有些目标的实现，是需要脚踏实地的经历才有资格再进一步的。我希望在未来5到10年的时间里，尽可能在不同地方有不同的经历，希望在10年内能够带队在世界杯打比赛吧。

南都：带队征战亚洲少年女子足球锦标赛期间，你在场边多次鼓励队员们擦干眼泪抬起头的视频引起网友关注。你如何看待你和队员之间的关系？

陈婉婷：其实教练有很多角色，从天性上看，一般女性教练要比男性教练更加细心。坦白说，我经常觉得自己像妈妈带小孩一样。即便带男子足球队的时候，我和球员们的年纪差不多，我也觉得自己像妈妈一样在管教着他们。作为女子少年足球队里一名较为年轻的女性教练，面对平均年龄16岁的球员，我们之间的代沟相对没有那么大。我会站在她们的角度去理解她们内心的感受，她们和我一起也会感到比较舒服，可以轻松地对我诉说她们的想法。

我在内地工作的两年时间里，觉得内地女足的队员们，尤其是年轻球员们，他们在15、16岁的年纪承受着超越年龄的巨大压力——我的15岁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每天上学放学玩耍做作业，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但在同样的年纪，她们已经要每天面对大量的训练，遵守球队的规则，承载着地方队、国家队对她们的期望。这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我在做日本球队技术分析工作的时候，发现日本队的球员上场踢球是很自在的，从面部表情能发现她们是很开心地在享受比赛。而我们国家队的球员上场表现会很紧张。我希望在我在任期间，能够改变球队这种氛围状态。在带领女子少年足球队的时候，我尽可能给她们传递一种开心、享受比赛的信号。我希望她们在场上尽力比赛以后，对自己曾经付出的努力感到满意或者欣赏，而不是仅仅因为成绩不佳感到沮丧。

南都：在内地任教有什么感受？

陈婉婷：我很享受在内地工作的日子。

香港没有自己的足球训练基地，我们如果从家里出发练球，两三个小时后就要回家。球员的饮食、作息和纪律等也很难管理。假如我们练球前想做力量训练，或者练球后想做恢复训练，在香港都很难实现。因为做完力量训练后，球员还需要坐15分钟的车去球场，训练效果已经大打折扣。

而内地球员大部分时间都是处于集训的状态，我们能真正地管理球员的作息、体能调控、饮食、纪律等，这在香港是做不到的。我在职业教练培训班里学到的知识，在内地教授足球时才能真正得以实践。

南都：近两年你的工作情况怎么样？

陈婉婷：疫情期间，我主要协助中国足球协会做网上教练的培训课程，也作为组长做了2020年中国女子足球超级联赛的技术分析报告。通过仔细分析每一个球队表现和认真观看联赛的每一场赛事，我们能看到中国女足的发展趋势以及联赛的水平走向。

在香港期间，我也参与了教练培训的工作，帮本土教练争取网上教学的机会。对于体育课和足球班来说，网上教学还是全新的尝试。因为疫情，全世界很多教练都面临失业的问题，但我们不能因此放弃足球。我认为，网上教学是一条出路，能在这段不能线下踢球的日子里帮助教练们继续谋生。慢慢我发现，网上教学其实有很多好处可以继续保留。平常在球场训练，我们没有时间和球员分析一些理论问题，比如体育精神是什么？运动员应该有的职业操守是什么？运动员应该怎么去控制自己的饮食？运动战里不同的战术和阵式有什么特点？通过网上教学，我们可以在疫情停赛期间把这些知识讲授给球员。

我和本土几位热心教练一起联系香港学校寻求合作，甚至和特区政府开会，讨论如何帮助本土教练维持正常工作，不至于最后流失大批本土球员。

出品：南都即时

采写：南都见习记者 何嘉慧 受访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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