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足队长吴曦回到故事开始的地方丨抉择2021

吴曦 （农健、梁淑怡/图）

2021年1月17日，吴曦迎来了个人荣誉的高光时刻——获得2020年中国金球奖。他被认为是2020年表现最佳的中国足球运动员。颁奖典礼上，时任国家队主教练李铁为他递上奖杯。

“（主办方）联系我的时候，我以为今年又是我（获奖），所以是你让我没能完成中国金球奖的帽子戏法。”在现场祝福视频中，两度获得中国金球奖的武磊调侃道。

2020年11月，江苏苏宁以2∶1的总比分击败广州恒大，捧起了队史上首个中超联赛冠军奖杯，队长吴曦在两回合的比赛中踢满全场。

“哨音结束后，球员们奔向球迷看台一起庆祝，这是个忘不了的画面。”2021年12月底，吴曦在视频采访中对南方周末记者回忆。中超联赛尚未结束，他仍在苏州赛区进行全封闭式训练、比赛，无法和外界直接接触。

赢得联赛冠军并非易事。过去十年间，广州恒大拿下其中八个冠军。2018年，上海上港获得中超冠军，阻止了广州恒大的八连冠。武磊是当时上海上港的当家球星，捧起了该年度的中国金球奖。

“颁奖典礼那天，吴曦轻松了起来，当天不用再想起足球。”罗曼向南方周末记者回忆。他是吴曦的第一个经纪人，彼此合作了六年。

在罗曼办公室的墙上，按时间线贴上了所有合作球员的姓名。签下吴曦时，罗曼已经从事经纪人工作九年。

春节过后，其他中超球队已经开始集训，江苏队却迟迟没有集合的消息，俱乐部负面信息扑面而来。

作为江苏队队长，吴曦组织球员回到南京进行训练。原来的训练基地不能用了，球员们就打电话联系到以前的老基地。没有教练，吴曦和队友们找来当时的江苏队助理教练曹睿，带着球员保持状态。

“当时建了个群，谁今天来练，谁不来练，都在群里说一声。”吴曦解释，“作为职业球员，面临的最大问题是怎么保持状态，另外对自己未来也是一个挑战，不知道会在哪个俱乐部，接下来还有国家队比赛。”

2021年2月28日，江苏队正式宣告停止运营，这时距离球队获得队史上的首个中超冠军不过一百多天。这也意味着，江苏队队长、国足队长、中国金球奖得主吴曦，在这一天失业了。

过去十年，堪称中超俱乐部的“金元足球”时代，这背后大多是房地产商作为投资方的支持。2019年起政策收紧，耗资巨大的足球俱乐部，成为地产商率先砍掉的项目。

作为亲历“金元足球”十年的职业球员，吴曦认为球员和从业人员既是受益者，也是受害者，“最主要是（希望）行业能够按照足球规律运行，给到每一个人安全感，不会因为场外事情影响到足球本身的发展。”直到今天，吴曦对于老东家江苏苏宁足球俱乐部（江苏队前身）的意外破产，既理解又遗憾。

在江苏队的八年里，吴曦在各项赛事中代表江苏队出场238场、打入29球、贡献15次助攻。作为球队核心，吴曦率队获得中超联赛冠军、足协杯冠军、超级杯冠军。

球队停止运营后，他曾在回顾江苏队生涯的微博中写道，“很遗憾，没能穿上一天胸上绣星的队服，但是那颗星会一直在我心里。”按照惯例，拿下联赛冠军的球队一般会在新赛季的队服上绣上一颗星。

明星球员的转会决定，可以影响到球队命运和冠军归属。他们一旦成为自由身，便会有大量球队找上门来，希望能成为球队夺冠拼图的一部分，起码不要将他们留给潜在的对手。

但吴曦的选择是相对被动的。“金元足球”顶峰时期，他都未以自由身离开，一直没有转会打算。江苏队的解散让他和其他球员都始料未及，联赛开赛的日子一天天逼近。

作为中国顶级中场，多支中超球队都向吴曦抛出了橄榄枝。“从商量到作出转会决定，也就一周左右。我们两个的想法也比较接近，甚至没有见面，都是电话沟通。”罗曼回忆。

3月11日，吴曦正式宣布，将加盟老东家上海申花。2010至2012年间，吴曦在这里度过了中超生涯的前三年，随后被交易至江苏队，直至此次转会。“有球队比上海申花开价高，但申花算是江苏队宣布暂停运营后，第一个发出邀约的球队，也是吴曦的老东家，俱乐部投资方也很稳定，各方面熟悉，也方便往返南京照顾家庭。”罗曼解释。

那两天的吴曦奔波于工作和家庭之间。宣布转会的第二天下午，吴曦的第二个孩子在南京出生。妻子王堉菲回忆，“当天事情多，他在医院匆匆抱了抱儿子，第二天就去上海了。”

在队友、随队记者、经纪人、妻子眼里，吴曦自律沉稳，场上场下少有情绪起伏。一位曾经的上海申花队随队记者告诉南方周末记者，2010年前后，时任国奥队主教练布拉泽维奇从申花选了包括吴曦在内的四名球员，只有吴曦没挨过骂，“除了因为球技过硬，还有他沉稳的性格。”

在江苏队队员去向大多定下来后，吴曦在南京和曾经的队友们吃了一次饭。国家队和江苏队队友李昂向南方周末记者回忆，“好几个队员都流了眼泪，包括吴曦。”王堉菲也记得这一天，在她眼里，平日里的吴曦自控能力强，情绪鲜少外露，这是他“少有的时刻”。

江苏队的训练基地距离上海申花的康桥基地有308公里。因为行李多，吴曦和朋友选择开车前往。“九年前来到南京踢球，我也是开车来的。”吴曦感慨，“回到康桥基地，很熟悉，房间布置也和之前没有太多变化。”

在新闻发布会上，吴曦谈到将以“老”新人的角色回归，适应球队。在江苏队时，吴曦一直身穿22号球衣。申花球员沙拉维提前解约后，22号便空了出来，但他最终选择了12号球衣。吴曦说，“儿子是12号出生，大女儿是12号出生，和太太的结婚纪念日也是12号，所以这次选择了12号球衣。”

受疫情影响，中超联赛延续了上赛季的赛会制，球员们集中在苏州、广州两个赛区进行封闭式比赛，没有主客场之分，不再有大规模球迷助威，仅开放少量观赛席位。回到上海申花后，吴曦也一直没能回到虹口体育场的主场。

冷清的赛制下，球迷仍然关注着这位明星中场的去向。“联赛开始前，有个球迷送给了我一幅钉子画，是当时加盟上海申花时举着球衣的照片，用一个个钉子摁出来的，现在挂在苏州基地的房间里。”吴曦说。

2021年4月23日，上海申花在新赛季首轮中超比赛中对阵北京国安，吴曦首发登场。第65分钟时，无人盯防的吴曦将皮球扫入球网，打入球队第二粒进球，上海申花也以2∶1的比分战胜北京国安。看台上，有江苏队球迷拉出横幅，祝福吴曦。

赢得“开门红”后，上海申花的联赛之路并不顺畅。14场比赛踢完，积22分，排在B组八支球队中的第五位，滑入保级组。上个赛季，上海申花还进入了争冠组。

常规的主客场模式，一般是一周一场比赛，平时有更多训练时间。赛会制下，球员们只能应付密集的比赛，紧凑的赛程将比赛压缩到三天左右一场。这给吴曦融入球队带来了困扰，“缺乏更多时间参加训练，去了解球队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增进队友之间的了解。”

奥拉罗尤曾担任过江苏队主教练，带领江苏队获得了2020年的中超冠军，他并不担心吴曦在新球队的适应能力。“吴曦是中国最顶尖的球员之一，他出色的技术和对足球的理解足以帮助他适应任何体系或者战术。”奥拉罗尤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联赛之外，吴曦2021年更大的任务在国家队比赛。2011年，他第一次入选国家队，至今已经十年，也成为了国家队队长。对于32岁的他来说，2022年卡塔尔世界杯几乎是最后的机会。

2021年5月，在阿联酋举办的世界杯预选赛第二轮第一场比赛中，中国队7∶0大胜关岛队，吴曦攻入一球，随后的三场比赛，中国队也成功取胜。四连胜，让远在中国的球迷们看到了19年后又一次接近世界杯的机会。

但在最终阶段比赛，中国队仅战胜越南，相继输给澳大利亚、日本、沙特，积5分，排在倒数第二。在剩下四场比赛的情况下，中国队出线仅存在理论上的可能性。

吴曦印象最深的是和日本队的比赛，“上半场基本上在被动防守，处理球也是被动的，没有办法舒舒服服传球，这来自对手对我们的压迫，除了能力，还有心理。变换阵型之后，我们也有几次威胁到对方球门的进攻机会，但还是有差距。”

在那场比赛里，日本队队员伊东纯也在右路快速突破传中，队友大迫勇也在禁区内抢点破门，攻入了全场唯一进球。“防守也是很难的一件事，比较印象深刻的就是丢的那个球，可能人家两三个人就能够突破我们六七个人的防线。”吴曦回忆。

中国男足国家队主教练李铁在赛后发布会上表示，“所有球员在球场上的拼劲，我都是非常满意的。个人觉得球员已经非常努力，已尽了各自最大的能力。”12月3日，中国足协批复了李铁的辞职申请，中国男足主教练一职由武汉俱乐部主教练李霄鹏接任。

西亚比赛期间，吴曦还在球场意外遇见了曾经的主教练奥拉罗尤。2021年离开江苏队后，他来到阿联酋执教。奥拉罗尤回忆，当时见到了吴曦和另一位江苏队队员李昂，“吴曦几乎没有变化，一直都很谦逊。”

能见到熟悉的人是幸福的。中国男足2021年分三次飞往西亚比赛，每次回国都需要进行“14 7”的隔离，加上漫长的封闭联赛，球员们难以和队友、工作人员以外的家人朋友相聚。

2021年，吴曦有过半的时间都处在国外、封闭、隔离状态，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也没有两个月。儿子出生后，他只见过五次。“居家隔离的7天，太太会带着两个孩子来上海。对孩子来说，可能是最快乐的时候。”吴曦笑着说。

在吴曦的左臂上，有一串蓝色英文字母文身。他解释这是太太以及两个孩子的英文名，2016年时文上了太太和女儿的名字，2021年又加上了儿子名字。

没能和家人相聚，国外比赛加上赛会制的模式让不同球队的球员们有了更多的见面机会。山东队的郑铮和吴曦开玩笑说，“就是因为这种隔离的状态，大家把一辈子的面都见了。”

2022年1月底，中国队将面对接下来的对手日本队和越南队。吴曦大概率将和他的国家队队友们飞往日本，追逐进入世界杯的最后机会。2020年中超夺冠时，吴曦流泪了。他说，“希望下一次流泪是打进世界杯。”

南方周末记者 吴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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