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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开|三十岁以前做艺术是兴趣三十岁以后是功利

阅读: 36次 发表于:2023-08-01 20:14

在我看来,

作为艺术家,

我们生活在当今中国经济最好的年头,

实在是一种福分。

我虽然流落到卖艺为生的地步,

但因收入尚可,

好象还没有失落感,

人们还没有投来鄙视的眼光,

这使我非常感恩。~~

石开|三十岁以前做艺术是兴趣三十岁以后是功利

我出生在福州城里的一座旧宅子里。宅子是明末清初的建筑,外墙为土夯,有马鞍形的防火壁。内部是木结构的居室,有雕工精细的楠木窗格子,小天井的墙头有一整排戏装雕塑的小人,什么吕布戏貂蝉,王老读画之类。院子有三进,在第三进的右侧有一个小花园,园中有活水的小池塘,池边有假山和一个只有在公园里才能见到的小亭子,此外,有一株龙眼树和一株荔枝树。

这株龙眼树不同一般,树冠大得像樟树,树干长满了苔鲜和寄生植物,看上去老态龙钟,很有画相。这树每年都挂果,但熟得迟,要过了白露才能摘取。果子比一般的略小,但核子也小,而且呈褐红色,因此家人都称它为“红核子”。“红核子”树高,非果农难以攀摘,所以每年总有人望果兴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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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宅子是我外祖父的家。母亲生我时不大顺利,请到家里接生的助产医生慌了手脚,母亲因此流了许多血。据说我初生时爱哭闹又拒食,有难养之相,家中长者商议将我过继他人以祈平安。于是我儿时就有了一位 “姆妈”,她是我堂伯婶婶,在我幼时的记忆里,她常年穿黑色衣裳,是个面带愁容的暮气沉沉的妇人。听说她非常爱我,曾千方百计哄我吃饭,以致敲碗打碟不厌其烦。过继的事有点蹊跷,因为后来我接触过许多相士,让他们排过八字,他们无一不言及我过继的事。记得姆妈去世时,我已十岁,我兄弟三人同去吊丧,堂姐见我们没有哭出声来,独独责怪我不明情义。

我母亲生我时已经三十四岁,父亲大母亲三岁。母亲未嫁时呼我父亲属“五舅”,但据我所知,他们之间没有亲缘关系。双亲在世时,我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所以至今没有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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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外祖父是前清举人,曾在云贵某地做过县太爷。他好作诗,自印过一本诗集。外祖父有三房太太,母亲是二房的姨太所生。外祖父在福州城里置有多处产业,清代官员体禄很低,当了几年县官便有如此作为,看来不是个清官。外祖父一九二五年去世。母亲有次回忆旧事,说她老爸撒手人寰之际,她才八岁,当时家人哭作一团,她却悄悄叫出一个名春桃的女仆,央人家上街买糖葫芦。

我父亲对孩子的取名很用心,我们兄弟三人都有很 “艺术”的名字,我的名字不用说,二弟名心犀,三弟名声朗,都也不俗,但父亲为我姐取名叫心︸湍却后悔了一生。我姐一岁患痢疾脱水夭亡,父亲说心如花︸湍之娇贵,脱水岂不凋零,.我母亲常说多心不祥,指的也是我姐名字带四心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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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名字是个符号,名“美丽”的未必人会长得俊俏,叫“大勇”的也未必日后敢于冲锋陷阵,但多少还是有些讲究。前人从生养计,以为名字俗的成活率高,若是稀奇古怪的必然命途多蚌,所以长辈为儿孙命名多取平稳之字。我的父亲一时兴起为我取了这样的名字,却使我终生满怀感激之情,因为这个名字与我后来摆弄小刀,镌刻石头的生涯多少有点天成的味道,增加了我人生的自信与欢乐。

在一片长满灌木的山坡的南边,挨着山道有一棵不大不小的老树,一个雨夜被雷火给劈了。伤残的老干在挣扎了两年之后,终于枯死了。这段景象从童年到青年不断出现在我的梦里。经人点拨,我相信这树是我的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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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辰八字中有三个木、两个土、两个金、一个水,缺火。据相士说,这八字晦涩不明朗,或为乞丐或成财主。命中多木的人心灵手巧,能文不武,并说这命相做五金活儿好。我说我正摆弄着一把小刀子,那瞎子说:有吃的。后来,又遇到一个相士,他仔细掐了八字,要我凑近他,摸了摸我的脸,因为他也是瞎子。突然间他大声说话,像发表申明,说我是文学之士,这辈子他才发现两个,日后在文坛有大名声,为了表示些舀铁板钉钉,他起身向我作揖并谢绝收礼金。我那时正读着︽约翰•克利斯朵夫︾,听了自然开心兴奋。

相士有时胡言乱语,自不必当真,但五行有缺失的人,一般都命运多蚌或性情古怪却好像不假。每有朋友说我不易接近,起先不理解,像我这样平易近人如老温、乐天开朗的人,如何给人有距离感,.后来细细检讨,才发现自己有择人说话的毛病,不是与所有的人都能相处的。于是我断定,凡与我交好的,他八字必须有火,问过几个朋友似乎都无例外。这于异性好像更敏感,如果八字不谐,不管多漂亮,生理也没有反应。

我上学读书的时候是个好学生,数学比语文好,只是偶尔会患口吃,不敢举手发言。我与同学关系不坏,曾经有拉帮当头的威信,只有一回被老师叫到教务处,有一位穿蓝衫细高个的女教师瞄了我一眼,对同事说: “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这话困扰了我半辈子,不是因为受了侮辱,而是它提醒了我,我的长相不顺眼。我因此自卑直到五十岁,明白没有机会再去追女孩子了,才抬眼自然了起来。

十六岁那年,一场劫难席卷整个华夏大地。我觉得太无聊也太残酷,就躲进图书馆翻阅文史类的书籍。我发疯似地读各种允许借阅的书,甚至包括养蜂及园林科技的书,但好景不长,图书馆还是关门了。重新拾起毛笔临帖、作画,实在是精力旺盛而又无事可做的最末等的选择,因此还总是与父亲枢气,父亲要我参加运动,不能居家当逍遥派。他早年加入国民党,后来自然不得志,但他希望他的孩子要跟紧形势,有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的话老是挂在嘴边训人。我笑话他糊涂,窃以屈原的典故自号“醒斋”,后来还求陈子奋先生以此刻印,但先生说了,“孩子家清醒的,不必自标榜”。

“醒斋”从此灰溜溜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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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书画,我径自登门拜访福州最好的几个书画家,起初他们谨慎应酬我,后来经过考验或侧试,才都接纳了我。期间有三位老师影响我至深..一位影响我人生观的老师名谢义耕,一位提高我文字能力的老师名何敦仁,而指导我学艺方向的老师是陈子奋。多年以后,我在福州举办个人书画展,此时三位老人都已谢世,我在展览前言中套用当时一句颇流行的话说:“假如没有这三位老师,也许我至今还在黑暗中摸索:…”现在想来,因为有那场“史无前例”,我才去学艺遇明师,如果按正常步骤,即使鬼使神差地进了某所著名艺术院校,我估计也未必会学到什么。当然,所有这些更非相士掐“八字”可以算出来的。

文革结束后的第二十年,我迁居北京。在遇到第一场大雪的时候,我忽然记起陈子奋先生三十年前劝我的话,他说学艺不妙,搞不好将来要饿死在雪地上。我当时暗笑,福州从来没有见到天地白茫茫的时候。如今,我走进花园的大院子,迎着大片大片扑面而来的雪花,用脚踏出自己的路,并没有感觉饿。我对身旁的茜茜说,我平生怕雷,却异常喜欢雪,因为雪与雷字相似而永远没有联系。茜茜不明白我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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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爱好平面艺术,起初学国画,还画过油画。

油画作品参加过“华东六省一市油画展”。我兴趣很广泛,每个时期爱好都不一样,只是没有奋斗的意味,玩玩而已。后来,也就是一九八三年,篆刻作品获得一个全国奖,社会就把我归为篆刻家了。为此,我告诫年轻人,展览是让人们认识你工作的一个窗口,如果要让人们看到你工作的成果,任何一个展览都要认真对待。

艺术的本质是玩玩而已,但欲求功利,则必须做到四个字:认真,坚持。我三十岁以前做艺术是兴趣,三十岁以后做艺术是功利,这也是没有办法。早在二十年前,拙艺有离经叛道的苗头,但很快就自我感觉归入“主流”了。我现在的书法和篆刻,在前卫的艺术家眼里显然属于太保守,在传统派眼中又有点性格,两边不讨好,但我坚持走中间路线。艺术家都有偏见,他们说的我不在意,我在意广大欣赏者的评价和感觉。

除了书画篆刻之外,我偶尔也写点文字,量少,也短,无论是作为题跋,还是随笔,他们说挺有韵味,与简单地抄写“唐诗宋词”有别。我想,这与我的老师有点关系。三位老先生都是传统概念中的通人,他们在我年轻时就不断给予我这方面的信息,要求会写诗,写文言长跋等等。一九八O年我路过上海,参观张大千画展,张画给我最大的印象是画上的题识甚多,文字清通可诵,从那时起,我便见贤思齐,往这方面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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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艺术家,有人主张先立风格,占山为王,然后慢慢巩固根据地;有人主张多屯田,广积粮,慢慢养成自家面貌。而我认为,做艺术就像踢足球一样,首先要有射门意识,一旦有机遇,先射了再说,立风格就是射门。那种所谓按部就班、大器晚成的说法可能也对,然而这种稳妥的工作模式好像更适合于做国家公职人员。

书画家有择纸择笔的,也有不择纸笔的。我属择笔择墨,但择纸并不严格。择笔是最关键的,我甚至认为不择笔的书手很难成家。至于用墨,因为我很少用墨汁,基本是磨墨写字。磨墨要找好墨,如果是老墨,嘉庆以前的较好,光绪至民国,国力不行,墨的品质也不好,因为年久胶松,比现在新墨容易研磨,也是不错的。纯用老墨有点奢侈,因此常用老墨与新墨和着磨,我现在用的新墨是安徽冯良才造的松烟,还行。常有人问,磨墨与墨汁有什么差异,.我觉得,主要还是胶的含量不同,笔下流畅度自然也就有区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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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从外表看,我让人只觉得很“远”,这远正如古人评价欧阳询是“深山至人”,而实际上熟悉我的人感觉我其实是个挺幽默的人,比如听我谈话,看我的印章,印文也很有意思,如“长发哥哥”“山深野合无人晓”等等。说实话,在我平日表情肃穆之下,其实心情是很放松的,心理也是平衡的时候多。林语堂说,幽默来源于轻松,来源于平等。的确,我长年不在体制内工作,自由自在,工作没有压力,头上没有领导,幽默有时很自然就来了。当然,幽默还要讲境界和品味,那这些就要靠智慧了。说到“山深野合无人晓”,其实这个印文是关于性的。“野合”一词稍文雅罢了。中国文化在性这个问题上有文野雅俗之别,俗文化于性毫不顾忌,雅文化则讳莫如深,极尽虚伪之能事。世界几乎所有民族都有性图像,但我国很少,汉画像成千上万,至今很难找出一块明显的图像。我曾想通过文词表达的方式,刻﹂些与此相关的印章,目前才做了一点,好玩而已。文词表达讲究的是品味和境界,而性是很简单也很明白的事。因此怎样让文词在明白中不故作隐晦、不虚伪,而又有诗情画意,是很考人智慧的。他们说,很期待着我的这批印章早日面世。但我年纪大了,刻这些内容自己也觉得老不正经,要在台湾,会被人指责为 “怪伯伯”的。在这方面,朱新建先生做的很成功,他的画是露骨,文字却浅雅合度。我个人很喜欢他的画。

朱新建先生是个很通透的人,他画女人偏偏题山水诗,但一琢磨就让人会心一笑,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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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喜收藏,收藏了不少自己喜欢的近现代书家的作品。我特别喜欢恋旧情的人,比如康有为,因光绪皇帝的关照,一辈子忠君不已,使我非常敬佩这个人。

康氏书法各人理解不同,有人喜欢也有人不怎么喜欢。

若从字形与点画判断,其审美价值也许不够完美,但其中流露出的天趣和一股莫名的情绪,却是那一代书家所普遍缺失的,仔细欣赏,韵味无穷。因为他的鹰品太多,大约占一半以上,有人看鹰品说话,自然会得出不佳的印象。当代书家有些也注重字形变化,但一般都不能在所流露的信息上做有意思的文章,不是贫瘩就是太过浓烈。有时形式太过,韵味反而缺失,像康有为那样把握到适度,千载难逢。当然,因为康有为有即兴的成分,不是每件作品都精彩,这也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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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中意的书家只有几位,以鸦片战争为始到一九四九年止,他们是康有为、吴昌硕、郑孝青、徐生翁、黄宾虹、齐白石。本来于右任也算一位,但这几年我看了于老真迹不下五千件,倒胃口了,但即便如此,最近还是买了一件他晚年的四尺草书对联,在我看来,是千里挑一的。

艺术价值有时候与商品市场并不等同,而能做到艺术水准与艺术市场并进,实属不易,因此,他们认为我是幸运的,并认为我坚守了一种艺术底线。我是这么认为的,因为自己的作品能卖钱,很自然就会问自己,怎样做才能值钱而不是抢钱,.至于怎样增加作品的含金量,是专业问题。如果不按质取值,或是没有自信其价值的保全,漫天要价则是道德问题。我是一个文化人,既重专业,也重道德,而尊严是我的底线。在我看来,作为艺术家,我们生活在当今中国经济最好的年头,实在是一种福分。我虽然流落到卖艺为生的地步,但因收入尚可,好象还没有失落感,人们还没有投来鄙视的眼光,这使我非常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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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标题为编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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